孤鸾倚眠霜

黄少天之所以这么告诉郑轩，不是因为他知道了什么了不起的内幕，也不是他掌握了什么喻文州不可告人的辛秘，而是他知道喻文州虽然没有女朋友，但骨子里依旧是磨灭不了的对每个人都温柔以待的性子。这件事在他第一次遇到喻文州时就已经了解了一个大概，酒会上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架势他一直是记忆犹新的，当时他和李轩的笑言也一步步照进了现实。先是喻文州下派到了G市成为了他的顶头上次，其次是这下全公司的单身女性都有了想要上位的思考，甚至黄少天也听到了不少“我要是没有男朋友我一定会紧抓喻文州不放的！”这种言论。

要说黄少天对自己的样貌还是有自信的，上学的时候也时常会有个妹子来递上一份情书什么的，加上他开朗的性格和健谈的本事在受欢迎排行榜上从来没有下滑过。大学四年里也是院里篮球队的一员，为他呼喊加油过组过啦啦队的妹子也是不计其数的，送水递毛巾什么的也没少过，工作之后打交道的范围更为广阔，也不是没有女生有过明示或者暗示来同他开展一下花前月下风花雪月的故事来。不是没有遇到过心动的，但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他是一个相信感觉的人，浪漫主义色彩有些浓重，所以对爱情如同对事业一样的固执，总是想要一个最好。兜兜转转下来只有一些模糊不堪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片段而已。

他这些年的际遇虽然不能说是被捧在手心上，但也要比一般人好上了太多，毕竟现在的男女比例异常，母胎solo的人不是没有，但要说能让多数人为之疯狂趋之若鹜的，大概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也只有一个喻文州能获此殊荣了。想来李轩说的是有道理的，喻文州身上的品质确实是吸引人的，每一条都符合现代女生的择偶标准，他来公司后不到一周，黄少天都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广告部每天的人流量都在加大。市场部那边常年管理着预算大数据，方锐没事就要给他哭上两句没钱，所以甚少愿意来黄少天的地盘上找念叨，禁不住喻文州“盛世美颜”的诱惑，市场部的小姑娘总是借故来广告部试图偶遇一下这位新上位的部长。当然财务部、行政部、企划部等等都恨不得一天多跑几次，能打个照面也是好的。

就像是电视广告，无论看还是不看，播放的次数多了，哪怕是光听个声响印象也是深刻的。比如某个保健品每年都在改变，内容上依旧是十年如一日的旧瓶旧装，却也最被广泛的接受，去药店都能一口报出它的名字来。黄少天想她们大概也是为了这种效应试图以数量优势来引起喻文州的注意。黄少天想了想，这公司上下百十来号人，光是全认下来也不容易了，还能要眼熟一眼叫出名字来，光是在办公室里打照面估计是有些难办。不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黄少天都没有看到哪个女生能够和当年酒会上那样，主动的以某些匪夷所思的行为试图引起喻文州的注意。而当事人也一直保持着相当绅士的一个距离，从来没有发生过厚此薄彼的情况。

人在陷入爱情时总会给自己一个“他也喜欢我”的暗示，每每看到公司活动时被喻文州迷得七荤八素的小姑娘时，黄少天都不由的想挥挥手打散空气中浓烈的费洛蒙的味道。那架势真的十分像他表姐家的女儿还在上小学的侄女看到电视上自家爱豆的表情，果然喜欢一个人是不分年龄段的，只要面前的人有足够的吸引力，怕不是全年龄段的人都能够通吃了。在多方观察之后，黄少天给喻文州的标签里又多了一条中央空调的标签。对所有人恰到好处的距离，不疏离也不亲近，不拒绝也不接受，说实话其实这种社交手段黄少天是佩服的。他向来是一个直接的人，喜欢和不喜欢被划分的干净利落，非黑即白，从来没留有一个中立的过度带给自己，所以看到喻文州游刃有余的穿梭在花丛之中还能不流连忘返很是想为之鼓掌甚至还产生了想去学习的冲动。今天可以送不小心崴了脚的行政部的Yvette回家，明天也能送因为没有带伞而感冒的市场部的Cassie去医院，后天还能答应了周末帮企划部的Jocelyn一起设计参展的舞台背景，黄少天简直觉得要不是他分身乏术，恨不得是答应了全公司上下女生的请求。后来连两个人一同外出出差参加某个展销会时，喻文州也没忘了带一些当地的纪念品和特产回去分给同事，也不乏很多听到消息找他代购的人。黄少天看着超重的行李箱有些头疼的叹着气，只能发着消息给郑轩吐着槽再也不想和他出来之类的话。但是他也没有立场去要求喻文州拒绝这些看似重要实则完全没有本人的参与也不会耽误的事情，因为即便是这样，喻文州也没有耽误了工作，拿出的方案依旧是令甲方叹服，不管是完成的速度和质量都是上乘的水准，那黄少天也不是鸡蛋里面挑骨头的人，只能拍手称快的说一句好了。

中央空调这个词用的好了就是暖男，出一点差错保持不好度量那就是渣男了。黄少天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是愿意看着喻文州继续这样保持着花花蝴蝶呢还是失控之后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好像也说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来。所以郑轩说他变了也无可厚非，他自己也能明显的感受到对喻文州态度的不同，其中蕴含的不但是他告诉郑轩的帮他分担工作以及和调节上级关系的部分，他自己的内心也在起着某种不可控的变化。如果说一开始还只是用同事的身份来审视彼此之间的关系，现在他好像更偏向于朋友来看待喻文州了。在拒绝了公司安排的住所之后喻文州向黄少天打探了一下周边交通便利的住处，最后在黄少天所在的小区里租赁了一套居室。黄少天对此一直抱有怀疑，公司分配的住处要比他家的地理位置方便的多，不过据喻文州本人的解释是说不喜欢那种酒店式公寓的制式，在G市称得上熟人的也就只有黄少天了，又是同一个公司住得近方便些。

黄少天不置可否，不过也没相信他的这番鬼话，打那之后两个人倒是真做到了上班一起下班也一起了，在喻文州没买座驾之前一直是黄少天开车充当着司机的位置。后来喻文州有了代步也开始接送起了黄少天，不过在偶尔突发的要送那些小姑娘回家的意外时，喻文州都会提前给黄少天讲好今天不能送他的消息。黄少天心想喻文州买了车之后那副驾驶座都快成公共的了，什么人都能上去凑一把热闹。对于他们俩这样的行为，郑轩还私下给徐景熙吐槽过，喻文州身边一直不乏红颜知己，但能上位的人好像还真没有过，要说走的最近的那大概就是黄少天了。“难道他看上黄少了？别说还真有可能，这样优秀的高富帅一直没有女朋友，不觉得很有可能是性取向方面有些不可说吗？”郑轩琢磨着，“你看看他身边的莺莺燕燕也不乏有质量俱佳的，为什么一点绯闻都没有，是不是觉得很可疑？”

“我倒是觉得想和他传绯闻的妹子多了，就是没有一个能真的实打实的展开的。”徐景熙转这笔，“不过你也知道的，看着是觉得和谁都挺亲密的，实则都是保持着一段距离的，只是朋友也都能说的通。这样的人看着是觉得自己很了解他的，但真的有了什么会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他。要说交了心的，我看也只有黄少了，两人每天接触的时间应该是最长的了，连小区都是同一个总觉得有些刻意，保不齐还真的是为了黄少。”然后两个人一脸达成了共识的模样认定了事实正如他们分析的那样肯定着。事后郑轩是本着好心去提醒了一下黄少天，凭借他了解的自家上司应该是不喜欢被同性惦记上的。所以某天借着送文件的机会他向黄少天说出了自己的见解，“反正我是觉得吧，喻部长这么做是对你别有用心，要不也没见他对别人这么好啊。”

“他还要对别人怎么好？”黄少天白了他一眼，“我觉得作为一个中央空调他是把能暖的都已经暖到了，你看看全公司上下有几个人不会对他交口称赞的？恨不得再贴上一个当代活雷锋的称号。昨天我还看着企划部的妹子来找他帮忙他也没有拒绝，他要是想拒绝也不是没有理由，你忘了三天后我们还要拿出一个方案去展会吗？”他不是现编出来的理由，条条都至情至理，不过郑轩掂量了一下觉得又不是这么回事，话是这么说，可总觉得其中有哪里不对。

“至于你觉得对我不一样可能就是因为我是和他是同性，我还看你对景熙和别人不一样呢，难道你们之间还有点我不知道的辛秘？不存在的吧。别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知道吗？我以前也怀疑过文州是不是和我们不一样，不过这个念头早就打消了。只能说明我们身边的姑娘还不够优秀入不了他的眼，感情这种事嘛是讲求缘分的，你也不能强求对不对，该有的时候都会有的。”说着把签过字的文件递给郑轩挥了挥手打发让出去了。直到郑轩关上门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时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个问题，刚才黄少天居然用“文州”来称呼了部长，他对这个大发现的感觉不啻于当年拿破仑远渡重洋发现的新大陆。什么时候起在他们都没有发现的情况下黄少天就已经打心里接受了原本属于自己竞争对手的人了？要只是逢场作戏大可没必要在他面前还掩饰什么，那就是动真格的了？难不成真的是在一起回家的路上走出感情来了？郑轩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事实，自己提醒没有到位，反而是黄少天已经被敌人给同化了，连带着对领导笔直的性取向都产生了怀疑，那一声文州好像是开启了玄妙的机关，黄少天不喜生人凑近的性格他们心里都一清二楚，如今任凭喻文州的靠近甚至已经有上升到和他们一众人齐平的局面。徐景熙看着郑轩发呆的样子敲了他一下，“你怎么了？从黄少从办公室出来和你这整个人就精神恍惚了，怎么了他是新学了摄魂术给你施法了？要不我替你招个魂？我老家有人跳大神很厉害的。”

“有这功夫扯淡你把方案的第二版给我好吗？”郑轩换了个手支着下巴，“我就是觉得吧。”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压低了嗓子，“我觉得黄少啊，沦陷在了部长的温柔乡里了，怕是没救了。”

“那不是也挺好的。”徐景熙倒是不在意，“你看他们俩不是挺配的？反正未婚嫁的，又没渣了谁？反正你看，就算是在公司里和妹子们有些瓜葛，那不也没有太出格，互相帮助而已。”

“你就这样妥协了？你不记得他们俩一开始剑拔弩张的姿态了？现在居然开始打在一起的主意？我觉得你变了。”郑轩有些难以置信，“咱们这么些年和黄少的革命友谊连你都选择站在部长那边了？哎真的是世道变了，现在的男人啊，不仅迷惑女人，连男人都不放过。”

“人家黄少高兴就行了你管这么多干嘛？真的出事也摊不到你头上。”徐景熙拿过U盘敲着键盘，“行了不说了，操心他们的事又不会涨工资，拿不出方案倒是要挨骂了。”

事实上黄少天自己也一直有些在意郑轩刚才提到的问题，在所有人的待遇里只有他是不一样的吗？黄少天觉得好像并不是如此，就像他说的，中央空调的责任已经尽到了，他也不过是在暖风里熏得有些迷醉的游人罢了。尽管这几个月来他已经有些习惯了两个人之间这样并肩搭伙过日子的感觉，生活合该是这样，朝九晚五呼吸着清晨的风与夜晚的潮气，忙碌了一天之后身边的人还是看了许久的那个。喻文州对他的关照似乎更多的像是春雨一般润物无声，不会太浓烈的让人窒息，也不会寡淡到担心若即若离的距离。那个度刚刚好的横在两人中间，恰到好处的方寸感，明显可以感觉到在公司同那些女生接触的感觉是不同的。他向来直截了当，其实是有些受不了这么不温不火的做法的，却没料到可以在喻文州这锅温水炖蛙里找到一个安适的所在。因人而异四个字旨在讲明，有时候对不同的人，无需去坚持那些自身固执去坚守的道理。非要说喜欢的话，可能还真没到那个程度，顶多是觉得相处融洽在一起不累而已，哪怕在对方拥有了一个女朋友之后好像也不能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平衡，难道因为第三个人的存在就能改变了现有的格局吗？

不存在的。

哪怕黄少天私心里也想过，往后几十年里都寻着这个轨迹运行下去他也是可以接受的，只要他愿意就能和喻文州像现在这样相处下去。至少他没有从对方的行为里察觉到一丝不快。诚然一开始那些不愉快自己也犹言在耳，豪言壮志也并非被他彻底遗忘，譬如他也在努力的提高自己想脱离了桎梏，单飞的冲动一直在他心里没有停歇过。反正看的都是人脉和技术，他自信自己二者都有。喻文州的出现确实像极了拦路的程咬金，让他的志愿不得已向后拖延着。不过也正是因为喻文州，让他看到了自身存在的不足，不是一腔孤勇就能时势造英雄的，勾心斗角的场合哪里都有，不止是女性之间特有的存在，他也不是没看过一言不合被压制到破产的例子。好在他多年来一向是在圈子里吃的开的，没有得罪过什么人，要说唯一不对付的，也就只有刚下发红头文件的时候，喻文州那三个小五号的宋体字，如今也变成了自己的左膀右臂，以为自己会吃亏的种种倒是一点都没有发生，自己怡然自得的享受这对方带来的便利。想想似乎还有些贪心不足的意味，希望什么时候能把对方纳入自己的阵营之下，那广告部不还是他说了算。

发了会呆他拿起手机又给喻文州发了条消息，告之对方晚上希望能吃到小区后街那家供不应求的红豆沙，没一会喻文州就发回了一个OK的手势表明没问题，“要不要再多加一个双皮奶？”

“要。”毫无意外的回答，并且理所应当的好像只是约定好下班一起回家一样。也根本没有想过喻文州会拒绝他一样，当初那些不愉快，好像尽是前尘往事，随风而去了。

那段时间黄少天也没少收到鄙夷的眼神，毕竟他之前的气势汹汹都逐渐化为了绕指柔，方锐一直记恨在开会时自己收到的不公平待遇，在食堂遇到夹菜的黄少天还没忘了冷嘲热讽一番，“当初要我同仇敌忾的那个人是谁啊？现在一起做表率的感觉好吗？老总可是恨不得天天把广告部两个人挂在嘴边捧在手上拿出去炫耀，看到你们就笑脸相对，看到我和老林就唉声叹气，怎么了我们俩给公司抹黑了还是怎么了？我们市场部什么时候短过你们的配额了？事事都先紧着你们到头来挨骂的还是我们？哎你觉得这样公平吗黄少天？好处都给你们占了合适吗？”

“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黄少天夹了一块牛柳放进的方锐的盘子里，“哎来消消气我的方大部长，领导的心思哪是我们能猜到的是不是？至于被当榜样这件事，那只能说明我工作能力强啊，当然了这和你们市场部的配合是密不可分的，我也不是没听过别人吐槽过在公司年年都在听没预算三个字，但是我这不是有你吗？所以从来都没怕过。再说我什么时候不是站在你这边和你同仇敌忾了？咱们俩多少年的感情了，上学的时候就认识了，能在一起工作都是缘分对不对？放心下午开会我一定替你说两句好话，我不行还有文州呢，你总能信了吧？”

“啧，文州？”方锐的眼神里都是鄙夷，“你们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你也不怕公司里那些小姐姐到你们广告部找你算账去？说你拐了人家未来男朋友不肯放手，原来一直没有对象的原因是因为你们早就两情相悦了？没看出来啊黄少天，当初我可不记得你有这种癖好。”

“少扯淡。”他拿起筷子敲了一下方锐，“我有没有我自己还不知道吗？用得着你告诉我？普通朋友叫个名字难道有什么问题吗？他就比我大半年我叫他老喻不觉得很奇怪吗？好歹也相处了这么久了直接喊名字不觉得很生分吗？天天见的人，就算是亲密点又怎么了？”

“这就是你们要住一个小区的理由？放弃了公司的优待还要自己花钱就是因为不习惯？我觉得我就干不出来这种事。”方锐据理力争，“而且我们关系这么好你还不是一口一个方锐叫着，你怎么没想着给我起个亲密点的名字叫着？你就是虚伪我告你！咱俩就是表面兄弟你不要解释。”

“你名字就两个字我还怎么亲密点？”黄少天一脸嫌弃，“你要是不介意我从现在起就开始你叫锐锐，你觉得合适我就不改了好吧？叫到你烦为止。来锐锐，说说你还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方锐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赶忙推了一把黄少天顺带还重复了几个滚字，“我错了你别开口了还是叫方锐吧。”锐锐这名字也就小时候还这么叫，长大了顶多家里人会喊上那么一两次，入籍你大庭广众之下被黄少天喊出来羞耻心不是一星半点的爆棚，“相信我，你以后一定会听到没预算三个字的，我看你们广告部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