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鸾倚眠霜

喻文州的手机终于能开机后，已经是他在打车回家的路上了，空气中的潮气扑面而来连头发上似乎都黏着上了些水珠，晚间的小雨让路边有些积水，路边的行人都躲避着过往车辆可能会驶过激起的水渍。喻文州看了看腕表，想着这个时间打电话过去不知道是不是会打扰到黄少天，以前喻文州听过一句话，脸皮不厚还怎么追女孩子？用在黄少天身上好像也没有不合适。即便这个时间段并不是很合适，他也不会对自己的所做所为有什么愧疚的心情。正想着手机在手里疯狂的震动起来，短信来自两个发件人，一个是运营商提示他在飞机上时的来电记录，喻文州看着右侧的未读数量有些惊人，堪称夺命连环call了，还有一个发件人自然就是想夺喻文州性命的人了——徐景熙的名字后面赫然是和他平常安静性格不相符数量的短信，甚至还有许多语音留言等着他处理。喻文州下意识就感觉事情变得有些微妙，他的手指划着屏幕看着景熙的留言，眉头越发的紧蹙了起来，看到黄少天私自下决定就算了居然还瞒着他单刀赴会。社交软件里还躺着黄少天给他的消息，说自己下班回家享受美好的夜生活去了，然而事实上他正在这个城市的某一处做着自己并不想做的事。喻文州还没看完徐景熙的消息手机又震动起来，来电人的姓名的和短信如出一辙，喻文州划开了接听刚喂了一声，都能透着屏幕感受到另一边景熙的欣喜，“我的天部长您终于接电话了我打了一个晚上了！黄少去赴万象的约了我们拦不住啊！郑轩去作陪了但我们都不放心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就等着您回来主持大局呢……”一边说着还一边给郑轩发着消息确定已经联系到喻文州了，让他放心交代自己的事一定会万无一失的。

“我看到了。”喻文州回答的短促而有力，“我这才下飞机，手机又没电了所以才开机，你别着急，我现在就过去找少天。”他翻到徐景熙给他的地址报给了司机，“不好意思了麻烦您能换去这个地址吗？我临时有急事要过去。”乾升山庄算得上是颇有名气的地方了，不会造成不知道具体位置的尴尬，司机也很配合的说了句没关系，反正都是赚钱，去哪里倒是无所谓了。看着喻文州文质彬彬的样子也不像是坏人，看得出也是因为工作才如此奔波，心里难免还多了一丝同情，“大晚上的刚下飞机就要去谈生意吗？哎上班族也是苦啊。”自己虽然也是做着服务业的营生，都是为了生活，大家也都不容易，心里半分怪罪对方突然改线的意思都没有。

“这件事是他什么时候决定的？还是万象故意调整了约见的时间？”喻文州从包里掏出了平板看着出差前订好的日程安排，“我记得时间不是订在我出差回来后吗？”

“是万象先来的消息说想和黄少谈谈方案的事。”徐景熙说，“我们分析是卡着您不在的点所以才故意提前了约见的时间，万象的人有多难缠也就有多精明，如果只是对付黄少一个人，无理的要求被接受的可能性就越大，要是您在，讨价还价的余地就少了，所以……”

他还没说完就被自家上司打断了，“所以这就是少天不告诉我实话自己去赴约的理由吗？”喻文州的声音里难得透着股冷意，“明知道对方不好对付还只带郑轩去，万一有点意外怎么办？”

电话另一端的景熙打了一个颤，几个月的相处里他还没见过喻文州发过脾气，不过这一次好像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盖过的，暗叹黄少可能要倒霉了，有接着解释着，“您别怪黄少，是万象非要选在今天的，如果能有办法，我相信他也不会选择骗您的。郑轩也会帮黄少分担的，而且我们也不也不敢瞒着您吗？黄少不让我们讲，但我们可不敢真的就一句话都不透露了。”他吐了吐舌头生怕这一次没办好事弄的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到时候黄少天会怪罪他，喻文州也不高兴埋怨他，那他和郑轩图什么啊受这么大的罪，换来两个领导都不高兴，也太得不偿失了。

“我没有怪你们的意思。”喻文州揉了揉眉心，“你别误会，如果不是你我恐怕会成为最后一个知道事情真相的人，还得谢谢你和郑轩的冒死通告了。少天要是明天问起来什么你们就把责任推我身上就好，他不会和我怎么样的，我也不会让他怪罪你们，有什么事我一力承担。”

“行了先不说了，时间也不早了。”喻文州抬手看了看表，“有事在联系吧，郑轩那边要是有什么新的消息也记得给我说一声，辛苦你了景熙，明天公司见我再好好感谢你们。”

“不用不用，瞧您说的。”徐景熙有点受宠若惊，“这是我和郑轩份内的事，哪里需要这么客气，大家都是自己人，您这么说就太见外了。”虽然喻文州看不见，他还是下意识的摇了摇手表示否认，“您也是辛苦了，刚下飞机就又被我们耽误休息时间了，那我先挂了，明天见。”

收了线之后徐景熙细细回想了下他刚才和喻文州的对话，总觉得哪里不对。自家部长的字字句句都在透露着管教不严四个大字，就差说一句“我们家少天麻烦你们了，他做错的事我向你们道歉。”要说黄少之前那番表白他还在心有余虑喻文州会报以什么态度来看这件事，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这分明应该是两情相悦才对，端看两个人什么时候会捅破加在中间的那张纸了，他相信持续时间不会太久的，要是一场堪比八年抗战的拉锯战，徐景熙怕自己会忍不住替他们两个操心了，没有机会的话就创造机会，两个人要是都坚持不先开口，受罪的迟早还是他们这些下属。

郑轩收到徐景熙的消息清晰的听到自己松了一口气，饭局持续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过药的缘故，他和黄少天还维持着清醒的意识，他身后的啤酒瓶也在提醒着自己作为挡箭牌已经吞下了多少谷物发酵的产物了。他揉了揉自己有些胀的胃，一边夹了一筷子蜜藕想解一解嘴里的苦味。现在他就希望能够坚持到喻文州来就好了，其实郑轩觉得今天的万象比一般时候要好说话一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苛刻的程度降低了不少。原本他以为今天一定会醉的不省人事被扛回家的，现在还能清醒的自己夹菜吃已经是件很意想不到的事情了。那边黄少天侃侃而谈的频率倒是丝毫没有减退，依旧是一副谈判专家的架势在和对方商讨着合作方案的细节，带来的合同样本对方看了之后也没有太多的异议，只是在一些小的方面要求更改，大方向上还是和自己的设想是一致的。他多少有些意外，都已经做好了背水一战的打算了对方要是不同意就硬灌醉了按手印了，居然一口答应了他们的要求这让黄少天不得不认为其中是不是暗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不是说他是阴谋论的信奉者，老祖宗们都知道的道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对付一个现代奸商更是符合这一定论了。他们大费周章的想支开喻文州和他单独见面，不可能只是单纯的想用点头说好来缓和两方的关系吧？那黄少天宁愿相信青天白日能见到鬼。所以他心里的疑虑一直都没有放下，小心翼翼的和对方周旋着，只可惜一直到饭局结束也没能看出什么端倪来。他原本以为这就结束了，看了看表也不早了准备带着郑轩告辞了，连带着两人去哪里吃宵夜讨论一下今晚发生的事都已经想好地点了，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对方就十分自然的搂过他的肩膀就差称兄道弟了，“你们本地人肯定都知道乾升山庄的招牌是什么，不带我们去见识见识是不是有点不够意思啊？大家都是男人就别扭捏了，走走走后面KTV包房我们都预约好了，我们先过去，他们结了账就过来。”

黄少天和郑轩对视了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个“大事不好”的信息，下一秒黄少天赶忙选择拒绝，“不了吧，明天还要上班呢我怕我吃不消，各位今天远道而来不累吗？这刚喝完又去运动？我怕对身体不好啊，要不今天就散了不行我们明天再聚也是可以的。”每个山庄俱乐部里多少都有些灰色产业，黄少天多年混迹于G市的社交圈不可能不知道这背地里都是什么样的行当，只是他不会选择去接触这些，以前是洁身自好，现在是心里有了喻文州更不愿意去沾染这些了。

不过对方显然不愿意这样善罢甘休，“有什么的就唱个歌而已哪里算什么运动？今天大家都喝了酒不适合去泡澡，要不我还想让你留宿呢。不会折腾太晚的，不耽误你明天的工作。再说了这哪里晚了，夜生活才刚开始，大好年轻的生涯你不会打算蜗居在家里过老年人的生活把？”不由分说的就拉着黄少天朝外走。郑轩看着毫无招架之力的黄少天也只能暗叹了一口气跟了上去，以往都是觉得黄少天不讲道理，现在终于也轮到他本人被逼的无可奈何了。郑轩掏出手机给徐景熙发着消息说自己又被绑架了，“我以为的解放和我预想中的不一样，非要拖着我和黄少去唱歌，部长怎么还不来啊，我只是想脱离苦海而已，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徐景熙回的很快，“坚持一下，毕竟机场比较远，你们在城市的两端肯定是需要时间的，照顾好黄少啊，要不部长肯定绕不了你。等下记得把具体位置发我，我好告诉部长去解救你们！”

喻文州收到新消息时恨不得自己坐的不是taxi而是直升机一类的交通工具赶往现场了，设想是好的照进现实永远是骨感的，夜里又是雨天路滑能见度也不理想，他更不好意思催促司机提高时速了，要是他自己开车指不定要飙到180。看着黄少天又被拉入了新的一轮酒局的时候喻文州感觉头更疼了。万象的人难缠超出了他的想象，果然是因为他不在所以才更加的肆无忌惮吗？喻文州算是想明白了，以后不管什么事都不能擅自让黄少天做决定，迟早要把自己赔进去。他虽然不是本市人但也猜得到度假山庄里KTV肯定没有那么单纯，加上万象的人本身就一个比一个的老奸巨猾，单纯的去唱歌哄哄三岁小孩子还比较现实，哄他这样奔三的人还是算了吧，稍微想一想都知道背后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可要说他们要怎么去坑黄少天，喻文州也只能想出一条灌酒了。现在意识清醒，等到混酒一喝那就说不好了，醉的比谁都快，然后还不得任人为所欲为？器官贩卖了解一下？想到这个喻文州又觉得有些好笑，这种口吻像极了朋友圈里广为流传的长辈才会看的标题新闻，震惊两个字开头然后编一长串令人误解的话又或者故意说话说一半引人上钩，有次被黄少天发现他在看，对方就教育起自己，“我们就差了半岁而已，你居然就看起这种退休老人才会相信的东西啦？没发现啊喻文州，你是年轻的体魄，老年人的心绪啊？要不要给你介绍一下小区里的大爷大妈？我觉得你和他们还挺有共同语言的。”

“我是不小心点进去了，那就不看白不看了。”他解释着，“有一些还是说的有道理的，你要相信，不是每一篇文章都有一个无良的编辑，看问题要多样化，既不要信谣传谣，也不要盲目的自信，摆平心态才是最重要的，这和年龄并没有直接关系，不是吗？”

“打住，你不觉得你这番话就很老学究了吗？”黄少天挑了挑眉毛拿出了U盘递给他，“有空多关系下case？朋友圈看的再多也不会有人给你加工资。”

所以那时候的黄少天算不算是在变相的关心自己的工作生活？那么现在也轮到他为了黄少天操心上一回了。郑轩也已经把包厢号发到了他的手机上，也没忘了汇报黄少天现在苦大仇恨的待遇，“我很努力的拦了，您是不知道茶几的洋酒零零散散的放了一桌，黄少本来就喝了不少了现在又是一杯接一杯。您知道他这个人不爱唱歌的，现在为了逃开喝酒都选择霸占麦克风，万象这帮人太狠了。我有些好奇他们怎么这有钱的？为了和我们作对也能这么下血本的？还是真的有钱没处花了？哎部长快来吧，我怕我也撑不了多久了，这酒已经要赶上白开水了。”

“我快到了。”喻文州看着地图上距离的提示，“再坚持一下，少天那你尽量多拦着点，理由你随便边把不要太离谱就好，再我到之前你们保持清醒就好，剩下的交给我。”

郑轩叹了口气回复了一个让喻文州放心，然后又端起了惨了茶水的样机继续装模作样的碰起杯来。他以为顶多也就这样到头了，喝大了对谁都没好处，也就只能跟着旁边的人划拳摇骰子还得注意观察着黄少天那边有没有被围攻的迹象。然而是他高估了万象的做派，也在他又几杯参水的酒下肚后，不知道谁的提议要来的刺激的，黄少天正在扯着有一回他上山拜佛被人算命的情形听到这句话也是不由的一愣。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公款吃喝消费，现在还能公然找人来作陪了？康经理看到他有些震惊的表情一脸神秘的笑了笑，“他们这的特色，不尝尝多可惜。”看着他油腻的表情黄少天胃部有了些不适，不知道是不是醉酒的恶心劲终于发作了，他下意识的揉了揉胸口顺着气，没有太难受了才开口拒绝，“我就不要了，今天喝的很多了再加一些太补的我怕自己受不了，小弟我是无福消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再来不是嘛。”郑轩也赶紧出言符合表明自己也不需要，洁身自好是一回事，光是喝酒对付这帮人就更头疼了，他可没想继续唱一出男欢女爱的大戏，力不从心啊，被部长知道了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都是个问题。没有保护好黄少天他怕不是要去行政递交辞呈了，然后搞不好还要被打击报复——当然了在坐的会都给他当垫背的。好在对方没有太为难他们，笑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了他们的请求开门出去了，郑轩赶紧掏出手机来给喻文州和徐景熙讲明了接下来的事态严峻性，他想控制，但是真的控制不住了。

黄少天这时候也有点后悔为什么要答应万象要来赴约了，他以为自己一个人就能摆平的事情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容易。郑轩看到他有些呆滞的表情伸出手拍了拍他让他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他们要真的强人所难，也得考虑后续和我们合作的事项会不会有影响，让我们吃亏了，他们也不会好过的。”还有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喻文州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听着郑轩这么讲黄少天也未必全放下了心来，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颗薄荷糖来保持自己清醒的神智，他不是不信自己的意志力，而是不信万象能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们从而善罢甘休。虽然没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这会毕竟不是自己地盘，不是黄少天说能避开就能避的。他正想着还能用什么手段躲开接下来的场景时门口传来了一阵喧哗，就看着刚才出去的人领着人回来了。都说酒精容易上脑呢，看着面前一排长腿美女皆是现在男人喜好的标准，且不说他是一个正常男人，虽然性取向不同于在场的人，不过生理反应有时候身不由己，何况又是在酒精的催化下，他就算不主动应承，不能代表这些衣着艳丽的“公主”们就不会做什么。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一个彭曲去日本归来后感叹那边风俗业的发达，飞田新地是多么的吸引人，要不是要遵守当地的规章准则，他倒是真的想偷拍一下里面的实景，但是命比较重要，据说那里面可是各方势力盘踞，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他们也只是普通的游客罢了。黄少天虽然没有想过想去体验一番，不过看着面前这一排人心里也算是间接体会到了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心情，但这么说好像他没见过世面似得，其实也不然只是他不愿意参合这种活动罢了，往常这种时候他宁愿在棋牌室呆一晚上试试手气也不愿意留在这乌烟瘴气的包间里看着别人左拥右抱，现在是避无可避，很快自己身边也要挤满莺莺燕燕了。他稍稍侧身对着郑轩耳语，“怎么样，现在还有办法么？不强人所难？你高看他们了。”

郑轩现在就盼望着喻文州赶快出现了，虽然也不知道他们部长会有什么手段，但他知道一定能让面前的人心服口服，但是他又不能对黄少天明说，只能低声回到，“只能等了，君子报仇，不是不到，时候未到，相信我，挺过这一阵就能看到胜利了，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黄少天闻言有些奇怪，但现在也不容他多问——他没有点作陪可是万象的人是会替他点的，康经理伸手就指了靠右边的一个妹子，“就你了，来好好陪陪我的客人，不让他满意我可是不给小费的。”随后又他们又各自挑了自己满意的坐在一边唱歌喝酒去了。黄少天不好拒绝，灵机一动抓起手上的牌又拉过郑轩对着面前的姑娘说，“我们来打牌吧？正好人也够了，斗牛、三公、斗地主，随便你们选啊我都在行。”一边说着还一边给郑轩使着眼色，当然了就算他不暗示，郑轩也听得懂他的话，这时候只有他们是同一战线的，当然要互相扶持。

那小姑娘怕是没见过这样的客人一时间有些怔住，不过人家是付了钱的，说的要求自己也只能听从，花钱找乐子，可能索求的不一样呢，全凭个人喜好了，她也没权利拒绝，索性点了点头开始了摸牌，打了没几局刚才去接洽的万象工作人员这会又凑过来敬酒，黄少天正摸着牌没有在意，KTV昏黄的灯光下看着可乐成色的洋酒也没当回事灌了下去，反正也不差这一杯了，只是没过一会他就感觉到了身体有了些不一样的反应，呼吸都变得浓重了起来，身边的郑轩看着他有些泛红的脸色甚至能看到额角的细汗，连忙抽了张餐巾纸递了过去，“怎么了黄少，哪里不舒服吗？”

“酒有问题。”黄少天的脑子里有些轰鸣，“我怕是被他们算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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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世界上最难熬的事又加了一项。

就是面灵气绘卷的进度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