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花】越难越爱（四）
张佳乐最不信的一句话，就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感情上等不到一个心心相印，职业生涯也交不出一个满意的答卷，他甚至在怀疑自己的一生是不是就只能在失败中过活，当初取名据家里人说还是专门找大师算了一挂，“这孩子将来执念颇深，恐不是什么好事。索性所求都有回报，但路途艰苦，还需学会放下。”听起来云里雾里的捉摸不透，总觉得不像什么好谶言，当下就有些着急的问，“那大师可有破解之法？我们做家长的，一辈子也不希望孩子能有多出人头地的功绩，平安喜乐就满足了，要是活的辛苦，不能替他做什么，我们也心疼。”
“就给他取名叫佳乐吧。”大师掐指一算，絮絮的说着，“无欲最乐，有书便佳，希望他能平心静气的长大吧，会终成善果的。”
大概是真随了这名字的性格，张佳乐从小喜静，长大了些不认识字就喜欢看连环画，年纪再大些就被母亲送去学书法，性子是真的磨平了，脾气随和也让家长放了心。
然后没想到他第一次叛逆就是要彻底放弃了学业去打游戏，这件事到现在逢年过节都是张佳乐必不可少被批判的项目。潜伏了十七年的执念在那一年爆发的彻底，最终家人还是同意了他的请求，看着他一路走到了现在，所以不管他在外遭受了多大的非议有多少的苦难，只要回到了家里，永远都是带着一副微笑的面具，当年自己选择的路，从没让他后悔过一分。回国头来想想，如果当初没有遭遇孙哲平，可能他也不会非要和家里人赌了那么一口气去打荣耀，稀里糊涂的答应了组合的请求之后他的人生轨迹也在跟着自己的选择改变着。他不是没想过如果自己遵从了家里人的意愿按部就班的和普通人一样选择了安定的生活，经历大大小小的无数考试然后为了生活和工作所奔波，立业，成家，教子，在人生适合的阶段里，做着合适的事。他不知道那样的生活好不好，但至少不会像如今这般惨淡，想要的都一事无成。孙哲平大抵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劫难，一朝相遇，永无别期，他早就不在自己的生活里，闭上眼影子还是清晰的映照在自己的脑海里。从小培养的良好家教让他没有学会拒绝，那么就算把西荒的故事重演一遍，他还是会在第一时间点头答应了孙哲平的要求，哪怕用月光宝盒念无数次的咒语之后返回远点，张佳乐还是会坚定不移的选择接受，不是说他傻，明知道结果不尽人意还要头破血流的去撞南墙，而是他的所有的执念的因由皆是从孙哲平而起，哀乐相生，世间所有的因都对应着相对的果，注定二字向来说的霸道，张佳乐遇到孙哲平那一刻起，不管他如何选择，所有的选择都只会通往一个结果。之于感情他们并非血脉相连，却比用亲情二字作枷锁更为牢固，爱情的玄妙就在于，分明是两个毫无关联的人，也能为了情爱二字肝肠寸断死去活来，可正如命数所说，张佳乐所求皆有果，他喜欢孙哲平的那一份，孙哲平到底是连本带利的连同自己的心还了回来。
但那都是后话了，当时的张佳乐还没看出什么端倪，以及对大师的箴言实在抱有疑虑，这么多年了，他的所求也没得到任何的回报，太执着的事，看来是真的不会有一个结果了，无欲最乐，有书便佳，可能他就不该踏上这条追梦的电竞路，听从安排才是上上策。偏偏他又不能抱怨，等待他的可就不止所谓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了，退役的那一年他真的已经耐着性子听的够多了，再多来一点他怕是都要听着往生咒来装一回菩萨体会一下仁心之所向。
说到底他连伤春悲秋的时间都没有，忙的连轴转所有的烦恼恨不得自己在脸上贴一个滚字然后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回旋离开自己的视线。霸图的季后赛也继承了常规赛的好运气打的气势如虹，韩文清和张新杰两人的训练计划也是安排的满满当当，张佳乐在食堂里恨不得狼吞虎咽的扒拉着米饭，对面的林敬言生怕他把自己呛着端了杯茶推了过去，“我说你这是饿了几天没沾粮了？刚闭关被放出来吗？别急慢慢吃，管够，我饭卡里还能让你吃好几顿的。”说着指了指后方的张新杰，“你学学副队，做事都是慢条斯理的，吃顿饭都是赏心悦目的，你看看你，优雅一点好吗？”
“这能比吗？副队那可是队长的心头肉，他可是不会挨骂的，我们能一样吗？”说着他还压低了声线往里凑了凑，“我觉得吧霸图上上下下，也就新杰不会被老韩吼了，咱们谁没被他揪出个一二三四教育一番的？我要像副队这么吃饭铁定得迟到，后果我不说你也知道。”
“韩队好像还真的没吼过我。”林敬言思考了一下，“我看你啊，是想说副队总爱没收你手机的事故意在这拉仇恨吧？你这可是公报私仇啊张佳乐。”
“你到底站哪边的！”张佳乐嘟着嘴，“每周五我真的是怕了他的查房了，还次次变着花样来，我是真的怕了，得亏还知道还给我，要不然我光一个月买手机都得要不少的开销！”
林敬言无奈的笑出声，摇了摇头，“我说你啊张佳乐，就你这性格，真的看不出来有多么成熟稳重，找个不认识的人说我们同年，绝对没有人相信。”
“那是，你乐爷我显得年轻！”喝完最后一口汤张佳乐打了个饱嗝，“我们不一样，都喊你老林，但你看谁会喊我一句老张，那我就要带他去看最好的眼科医院了！”
调侃归调侃，训练的节奏倒是一直没有慢下来，身为职业选手早已适应了高强度的训练，张佳乐的口头抱怨并没有真的让他放弃了应该有的职业素养。看着赛程表上周末对微草的比赛，对B市的抗拒也逐渐的从骨子里一点点的离析了出来。自从知道孙哲平在义斩扎根之后他对B市似乎产生了同K市一样的不可说的感觉，明知道能碰到的几率微乎其微，但想到同孙哲平同处一市走过同一条街道踏过同一块青石板，他周身吹过的风也缠绕过孙哲平，连同着心境都变得不一样。这样的心思沉在心里问题不大，一旦说出口就显得矫情异常。全地球的人都呼吸着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气，也没见别人过的不好。他拍了拍脸颊继续操纵着键鼠，屏幕上的百花缭乱还是意气风发的样子，好似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变过。
对阵微草那天张佳乐精神还不错，一路上戴着耳机叼着糖打着游戏，偶尔还和身边闭目眼神的林敬言聊上两句晚上去吃什么，“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敲诈一下王杰希？打个赌谁输了谁请客。就选全聚德你看怎么样？专挑贵的点。东来顺吗？夏天吃羊肉太燥了容易上火，流鼻血了怎么办，回头说不定就有媒体说我白血病要不久于人世了。”
“你还真是不愧是双鱼座想象力丰富的我给你一百分。”林敬言打了个哈欠，“行吧你要是觉得王杰希能敲诈的动你就去吧，只不过这也不止是微草的地盘你说是吧……”
“打住啊，你知道我不想听到那个名字。”张佳乐撇了撇嘴，“他在不在是不是主场我都不会在意的，和我有什么关系？那是他一个人的事。”
“所以说你自欺欺人呢张佳乐，我都没说是谁你自己接话倒是接的快，心里一定得想了不少遍才能脱口而出吧？”其实他还真的没想说义斩，联盟总部也在B市，敲诈战队队长那没什么出息，要是能让冯主席邀约吃饭那肯定倍有面子。他就想开个玩笑而已，谁知道张佳乐会这么认真。
“我说我想讲的是冯主席你信吗？是你自己非要往义斩上套的。”
张佳乐眯着眼睛心想自己要是百花缭乱面对着冷暗雷肯定早就一枪毙了他了，“我可是谢谢你的钓鱼执法了，我不打自招行了吧？您满意了吗？”
林敬言笑了笑，“好了好了我的错，晚上不管王杰希同意不同意，这顿我请了好吧？”
他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点了点头就没有在计较。微草的主场张佳乐没有什么压力，没有过分的嘘声更不会有塑料瓶和莫名的袭击，所以开场一切都顺利，走上比赛台张佳乐都带着一副好心情。没有心理压力比赛打的漂亮，没有方士谦的微草后防线要比当年他一个人死撑的时候好突破的多，直到现在张佳乐也没想明白方士谦突然退役的事实到底是什么。微草没有回应过，方士谦本人也没有，只是听说之后就出国求学了，看来也是个追梦人。两个人也算是老对手了，决赛场上厮杀了两回，私下关系倒也没那么紧张。就算是微草死对头蓝雨，黄少天该敲诈王杰希的也没少过。比赛结束后他取下耳机正和林敬言说着等下队员握手该怎么给王杰希提要求时，偏头看到观众席上窜过的人影，手里的耳机啪一下就摔在了台面上。
韩文清和张新杰照例在总结着什么，白言飞和秦牧云两个人已经整理好了站在门边上，张佳乐的异样只有林敬言注意到了，对上他说难以描摹的神色，以为受到了什么刺激，“怎么了？你又看到百花粉了？不会是上次那群人又跟到这里来了吧，没关系这次我跟着你走……”
“不是的。”张佳乐回过神来，眼神有些躲闪的不自然，“替我给队长说一声不用等我了，等下我自己回去，你先去找好个店等我，说好的请客我可没忘了。”
林敬言看着他反常的行为没说话，瞟了一眼观众席又转回他身上叹了口气，“这距离不算近，你就这么看一眼，这么确定刚才一闪而过的人影，就一定是孙哲平？”
“你……”张佳乐哽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也看到了？”
“除了他我不知道还能有谁能让你这么失魂落魄。”他讪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我可没你这么好的视力，这么远就算是朝夕相处的人我尚且都要犹豫一下，别说这么久没见的人了。你还说你心里没他？我才不信。”
张佳乐抿着嘴唇没有否认，广播提醒到了双方队员握手的时间，张佳乐心不在此，就连王杰希都看出来他魂不守舍的样子打趣的说了句“不知道的以为是我们微草赢了比赛呢你这幅表情。”
“我这不是居安思危吗？”他拍了拍王杰希的肩膀，“我赢了比赛记得啊欠我一顿饭，今天我还有点事，下次记得请我。”
“一个两个还都是一副土匪的样子。”王杰希打趣了一句倒也没有赖账，“我记得了，如果你下次还能赢的话，一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
匆忙结束了仪式张佳乐收拾了下东西选择了跑路，林敬言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身叫了张新杰替他告了假，张新杰没问缘由，点了点头表示了默许。看着自家副队的眼神林敬言不想也知道他能猜到的事张新杰肯定也七七八八的能猜个大概，在人精面前还是收起自己试图刷小聪明的打算，根本是算计不过他们的。
林敬言说的对，那么远的距离仅凭一样的判断其实并不能一口咬定自己看到的人就是孙哲平，尽管他可以信誓旦旦的说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无论相隔多远，张佳乐也能在人群中一样望见孙哲平，所有被虚化的人群中只有他的样貌是清晰可见的。然而过去了这么久，他还能入三年前那般自信，确定刚才的人，真的是自己心里记挂着放不下的孙哲平吗？选手通道要比观众出场快得多，他想去堵人也不是什么困难事。孙哲平既然是乔装打扮来微草主场肯定是不愿意被人识破了身份，就肯定不会走快捷通道。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呢，张佳乐心里充斥着“为我而来”四个大字却又不敢承认。作为老朋友他们之间的联系方式有太多种，再不济战队之间公关也能联系一下，可惜什么都没有做，偏偏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来让张佳乐起疑心。
他们之间什么时候也需要用尔虞我诈的方式相处了，张佳乐叹了口气穿过了走廊，他心里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能够遇到孙哲平。这么找似乎有些漫无边际，可是他在赌，赌孙哲平也是在等他，赌地球是圆的兜兜转转绕一圈两个人一定会重新再见面。
天色已经黑了，路两边的路灯亮的正好，头顶上是场馆的LED大屏，所以光线并不暗，足够他看见坐在右手边台阶上，也正在看着他的孙哲平。
总共也不到几米的距离，可在他看来咫尺天涯也不过如此。张佳乐像是双腿灌了铅一步都迈不开，嗓子里像是哽住了什么东西一句话也说不出，眼眶酸涩难忍的泛了红，鼻头像是闻见了林敬言家乡的陈醋，他偏过头不敢再多看一眼，生怕自己忍不住就要泪洒了微草的场馆。
到底是孙哲平先开了口，他站起身下了楼梯走向张佳乐，“这么久不见，你还好吗？”
“好不好，你还不知道吗？”他一开口就吸了下鼻子，哭腔太明显抑制不住，“我还以为，没有人不知道我的近况呢，像乐爷我这么容易上热搜的人，打开微博就能当时事新闻看。”
孙哲平大概也觉得自己问了一个不怎么聪明的问题没有再继续，张佳乐的遭遇他当然清楚，虽然不能说桩桩件件都与他有关，但作为昔日的搭档，他不可能不被提及到。所以不论是他三度拿亚军，还是退役、复出，甚至是在百花遭受的不公平待遇，自己心里一清二楚不用任何人添油加醋他都很明白。又或者说，他的私心也不允许他不去关注，离开的这几年他没有哪一天觉得自己是真正的放下了，恼怒、懊悔这些情绪一直环绕在他的周围。如果自己没有一意孤行的用力过猛落下了手上，今天的张佳乐就算还是没能拿到梦寐以求的冠军，至少不会活的这么辛苦，更不会遭受了全网的非议。想在他伤心难过的时候拥他入怀说一句有我在，孙哲平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资格。他喜欢张佳乐，很明确的喜欢，从一而终，没想过放弃也没想过改变。即便是艰难如此，思念也如杂草般疯长，根除不掉。三年来他不肯联系他一分一毫，怕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一股脑的倾诉出去。可是他没有能力能够护着张佳乐，甚至还不如韩文清能够名正言顺堂堂正正的发一份公告告诉那些百花粉张佳乐是他霸图的人，欺负了他自己也是会追究责任的，自己只能握着拳又无力的垂落了双手什么都做不了，真真是印证了情何以堪四个字。张佳乐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不在，如今他又怎么能启口说一句喜欢？这样的做法连他自己都觉得虚伪。他渐渐的连自己都看不懂了，曾经不管不顾横冲直撞的孙哲平，已经软弱到这种地步了。
“……你辛苦了，是我对不起你。”半晌他又重新开了口，“这几年……你受委屈了。”
“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和你没有关系，那样的情况下，其实是别无选择的退路，你比我心里更不好受。”张佳乐深吸了一口气，“所以我没有怪你，要怪，只能说是我运气不好。”
“我答应过你，要陪着你那到冠军直到最后的，是我食言了。”孙哲平垂下了眼眸看着地面，“对不起，乐乐。”
“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我们是能回到过去重新开始呢，还是能改变现在呢？既然都不行，就别计较了。”他看向孙哲平，“还没问你呢，这几年，过的怎么样，这一次复出重回义斩，是手伤治好了吗？我是不是该恭喜一下你？”
“呵。”孙哲平自嘲的笑了一声，“我倒是想治好，当年医生的诊疗断言，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他看着张佳乐欲言又止，还是没能说出下半句话，“我现在也就是打打酱油而已，谈不上什么复出，我和你，到底和是不一样了。”
而且要是手伤好了，他怎么会回归的第一件是不是来找张佳乐，而是这么不明不白的偷偷摸摸的挂靠在别人的工会下在暗处观察着张佳乐呢。
“是吗……那还真的是，挺遗憾的。”张佳乐故作无所谓的说着，克制着自己心里钝器敲打的疼痛，“所以孙哲平，这就是你，复出宁愿去给叶修打比赛，也不愿意给我说一声的理由吗？”
“我以为，我们认识了九年了，在一起搭档五年，总比他和你的关系要近一些，结果，是我自作多情了吗孙哲平？到底还是我以为的外人关系要和你更亲密一些，我算什么啊，是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孙哲平抬起头盯着他，“叶修是个意外，挑战赛纯属是帮忙，我没有想要和他去组队。至于义斩，也是楼冠宁希望我去帮忙指导他们的战队而已。”
“叶修都说我从来不关心后辈的发展，连雷霆的队长是谁都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只会念旧而不知新吗？”
“如果我不是手伤未愈，今天的我大可能早早出现在你面前说一句‘张佳乐我回来了我们重新组队吧’，只要你愿意可以回百花可以重新组战队只要你想我都可以做得到，但是我不行，在荣耀里可以被称为残废的手，我做什么的资格都没有。”
“我在乎的是这些吗？我什么难处没有经历过？在你眼里我就只在乎你能不能打能不能取得功绩吗？孙哲平我有这么肤浅吗？”张佳乐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偏头擦了一把掉出眼眶的眼泪，“所以你三年来不联系我还是为了我好吗？不让我记起以前的伤心事？然后我就可以坚强的面对现在的非议？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啊？感谢你让我学会了不再信任学会一个人成长？”
“那我只能说恭喜你，你的目的达到了，从今以后我们可以两清了孙哲平，你不欠我的了，该教给我的我都已经学会了，反正你今后也会在义斩有更好的生活，我也不会离开霸图了。”他吸了一下鼻子，“祝你以后事业长虹啊孙老板。”说着越过他向大门走去，连腿都在不自觉的颤抖。
“乐乐。”他一把抓过了张佳乐的胳膊，“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
“别叫的这么亲密，你的乐乐已经被你的冷酷无情彻底消灭了，是你觉得他天真的。”张佳乐盯着他，“现在在你面前的张佳乐，会继承你所有教会他的优点好好活下去的。”
“我相不相信你有什么意义吗？回的去吗？欠我的这三年还有这些事能当做无事发生吗？你弥补的了吗？”
“孙哲平，是你说的要挥别过去的，到此为止了。”
他抽回了自己的手，头也不会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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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