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是以深情必久谋（三）
不要说环坐在周围的四个人带着一脸惊异的表情看着已经僵化到不能言语的黄少天，其实包括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原来有一天还能有窘迫到说不出话的境地。黄少天一向伶牙俐齿，上至小区内八十岁的老阿婆下至三岁幼儿园的孩童他都能侃侃而谈并且从不怕冷场，随时都能找到新的话题无缝衔接的聊下去。在他记忆里几乎没有过还能让人逼迫到吐出一个字都觉得困难的时候，只有他让别人无话可说并且四处逃窜的经历。周围人是不敢去轻易招惹他的，同事之间也绝对不会和他产生任何的言语冲突，刚开始不了解那是无知，后来能躲则多是知道毫无胜算，从小便是学校里辩论的能手他还真的没在讲道理和吵架上怕过谁，大学时甚至连续四年蝉联过最佳辩手的称号，可谓是他毕业许久后都没有人能打破的记录。至于家里那帮亲戚逢年过节也从来不敢像寻常人家对他有个人生建议的聊天，比如“阿天什么时候找个女朋友啊？”、“怎么样年终奖拿了多少啊？说出来和我家那个不争气的阿仔比一比啊？”、“哎还不打算买房吗？G市的房价可是一年赛过一年咯，别犹豫啦！”之类的话题，因为到最后总会被黄少天掌握了主动权然后反扑回去说的亲戚自己面红耳赤不好收场。相较起别人总担心过年回家被催婚的事，黄少天向来都是轻轻松松的过大年。甚至超越了现实放在游戏中，黄少天也是个中的翘楚，别人可以PVP、PVE，那黄少天的独家技能应该就是PVBB了，重点是他的技术还不差，给予别人肉体上的攻击时也没忘了用言语来袭击对方的精神，巨大的文字泡和密密麻麻的小字压过来时，甚至不知道对面释放了什么招式，让对方十分的苦不堪言。然而这一次居然被喻文州逼到了这种程度，黄少天也是头一回感受到了原来你棋逢对手四个字原来是这么写的。而且对方也不是通过文字数量来取胜的，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一击必杀，这让黄少天输的猝不及防却也不能不服气。被人现场抓包做坏事，还有的辩？重点是自己还明确的给喻文州说了，自己对他没有意见，扭头就在饭桌上毫无顾忌的说着自己对他的种种不满，这前后不过几个小时的打脸，黄少天的面子也没地方搁啊。
看到连黄少天都已经被喻文州的气场震住，郑轩不自觉的吞咽了一口口水，要说同事里谁能见证黄少天话多的程度，那他应该算是最后发言权的人之一。郑轩跟着他的时间算是最久的了，两人同一年毕业来到了同一家公司，见证了许多后来人都没见识过的壮举，而他自己也能举一个切身相关的例子出来。有一次他和徐景熙因为一个CASE各执一词闹的不愉快结果毫无意外的吵架了 ，本来两个男人之间说说也就过去了，毕竟每天都在一个部门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少说也共事了好些年了，怎么样也不该没玩没了。后来郑轩想想当时可能是压力太大了所以没有收住，结果两个人这一闹，就闹到了到要绝交的程度，一个喊着“有他没我”一个说着“行啊谁拿不出方案来谁滚蛋！”那时候黄少天刚出差回来听说了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作为他们的直接领导也是是朋友义无反顾的跳出来要当和事老。先是把两个人分开各自训斥了一顿，公司人多眼杂也不好说的太多，所以当天就约了徐景熙去郑轩家里好好的详谈一番，他不信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两个人还能都不服软？事实上他确实是计划通，一下班郑轩就开着车载着黄少天和徐景熙上了路，回家也不过是晚上7点，黄少天就开始了他的劝解演讲，并且中途连厕所都没有去过一次喝掉了郑轩的两壶茶水之后依旧说的是振振有词，当天的结果就是景熙在一边呼呼大睡郑轩捂着耳朵在一边歪倒了，黄少天还在孜孜不倦的讲着“大家都是同一个部门的这么多年感情了要和睦知道吗？”这样也就算了，甚至在第二天他们俩睡醒之后黄少天依旧可以接着前一天的话接着说，郑轩想他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受过这样的罪，徐景熙亦然。到最后还是郑轩和徐景熙发誓他们已经和好了并且再也不会吵架了，黄少天才彻底的放过了他们，意气风发的踏出了郑轩的家门还没忘了宣扬了一下就没有自己办不成的事。当然后来他们俩也达成了一个共识，以后就算吵架也绝对不能让黄少天知道，这样的经历有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宁可选择死亡。直到现在他们俩的感情也要比其他人深厚的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要感谢黄少天的无私付出。
所以现在看到黄少天僵直在那里，郑轩不得不感叹，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啊。这治的了黄少天的人终于还是出现在了这世界上，诚然他们也是期待过这样一个人的存在的，就是没有料到，居然会是敌人兼对手，尽管对方是他们名义上的领导，但是之于现在来看，他们的立场还是和黄少天站在一边的，这时候反水怕不是小命不保了。
呆滞了几秒钟的黄少天终于硬生生的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来，“这不是喻部长吗，这么巧你也来吃饭啊？”黄少天打包票现在嘴上挂着的笑容一定没有比哭好看多少，毕竟他现在强忍着想骂人的冲动以及把面前这四个没有出言提醒他的损友全部都拖出去暴打一顿的想法。
“不是很巧。”喻文州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个移动硬盘来，“下午少天给我拷资料忘了把它带走了，我关电脑的时候发现的，刚好前台的行政告诉我你们在这吃饭，我就顺路带过来了。”
“那还真的是，麻烦喻部长了。”黄少天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是发自内心的感谢，“居然还让您亲自跑一趟实在是太不应该了，明天再给我也是可以的。”言下之意就是何必跑这一趟自寻不痛快呢，委屈了自己还为难了别人，何必呢是不是？
“我不是怕少天晚上可能有需要，再说也不远，我就送过来了。”他递了过去，黄少天伸手去接，只可惜喻文州并没有选择放手，笑了笑接着说，“而且要是不来，岂不是错过了少天对我的一番良苦用心的劝说？我都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这么多不应该存在的点？”
黄少天的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又变得僵硬起来，眼珠转了一圈才想出来应对的言语，“您这是哪的话啊，我怎么可能对您有意见呢？我下午就已经说过了，我是很服从公司的安排的，绝对不会有任何反对的意见，当然不仅是我，我们广告部的人也是一个想法。”说着转过身环顾了一下面前的四个人，眼睛里的寒光像是要射出一把把的利刃来，四人忙不迭答的点着头说是，黄少天这才满意的转过来一脸和善的看着喻文州，“怎么样我就说是吧？都是误会，误会。”
“哦？那少天该怎么解释晨会上握手用力的事情呢？”喻文州不经意的问了出来，黄少天的心里咯噔一下，这人怕不是从他刚坐定起就开始偷听了吧？一天都没有问他这件事一直到这才摆了道坎等着他。虽然紧张不过还是面色自若的回答着喻文州的提问，“这个啊，我从小就手劲大练出来的，我姓黄嘛，那大家都知道的，岭南武术界一代宗师黄飞鸿，那是我祖上，我们家那是世代习武的，现在是没有什么战乱了，但是强身健体还是必要的，所以打小就和我爷爷学岭南武术长大的，咏春拳什么的也是有所涉猎的，要不改天，我们切磋一下？”
在场的除了喻文州一直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外，其余四人简直想为黄少天临场的发挥与精湛的演技鼓掌欢呼在心里打call了，同时也没忘了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没有笑出声来。黄少天虽然担着的是这么一个姓氏，就算已经不可考了，那也绝对不会和黄飞鸿扯出什么关系来。据郑轩了解黄少天家里应该是机关大院出身，可没听说过祖籍在佛山一代，何况他身体健康但也没有常年习武之人的气性，样子更偏向于现在那种花美男的类型。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程度倒是一流，很难不让他们竖起大拇指为黄少天点一个赞。不管喻文州相不相信，反正他们是信了。
“原来如此。”喻文州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回去了。”说着松了手把硬盘交给了黄少天，“不打扰你们吃饭了，明天见。”
就在众人以为松了口气的时候黄少天大概是脑子一热犯了个迷糊，开口就说了一句让自己后悔众人心又提到嗓子眼的话，“来都来了，要不一起吃吧喻部长，反正你回去也是一个人。”
暂且不说这一起吃合适不合适，他黄少天是怎么就判断了喻文州是一个人的？就算人家刚被调来G市不久，凭借着年会上招蜂引蝶的表现，难说有没有一个妹子乐意跟着他一起来的。他这样用自己的想法臆断也太有违公正了。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只希望喻文州能赶紧找个借口拒绝了自己这个不着调的提议，谁知道他只是挑了挑眉毛表示出了一丝意外之后就答应了下来，“少天相邀的话，那就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这个不速之客打扰大家了还望大家见谅啊。”
众人当然说着“没关系！”、“不麻烦”之类的话，黄少天当即就在给喻文州的印象标签里加上了不要脸一词，没看到都是熟人的聚会他非要跟着凑什么热闹？自己客套一下他就当真留下了？生怕融入不了广告部的圈子吗？这么不看人脸色行事，要不是黄少天知道这个人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简单估计已经认为他是真的听不出自己话里的意思，只可惜他一眼就分辨出喻文州这就是在报复自己背后说坏话的行径才故意而为之，让自己难堪下不来台。然而自己说出来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已经没办法收回了，只得硬着头皮拉开了身边的椅子让喻文州坐下，顺便叫了侍应生多加了一副碗筷，又拿过菜单递给他“喻部长看看喜欢吃什么自己看着点，不用和我客气。”
那时候的黄少天尚不了解喻文州的底限在哪里，才会放任了面前的人自己掌握了主动权，喻文州也没有客气的点了几个价值不菲的招牌菜，黄少天听见自己的心在滴血，脸上的笑意还是没有减缓半分，他有理由相信，要不是这家店不是什么大餐厅，喻文州非得点一道佛跳墙尝尝鲜不可。郑轩在一边和徐景熙耳语，“看到了吗？这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典范，狮子座就这一点最为致命，非要逞这个强干什么？服个软很难吗？你看黄少苦不堪言的样子。”
“服软就不是他了。”徐景熙摇了摇头，“他一向是不服输的，你让他低头，怕是比杀了他还难受，尤其是在新领导面前，更不能丢了面子了，那可是关系到以后事业的事情。”
随后两人都叹了口气表示无可奈何，既然事情都到这份上了，只能顺其自然了。那顿饭吃的可以说是让在场的人都难忘的一顿，一年份虚与委蛇的话可能都在这个晚上说尽了，原本是帮着黄少天批斗喻文州的时间，到头来变成了跟着黄少天来吹捧他们这位新任部长。从开始的难以启齿到后来的信手拈来面不改色，所谓压力造就动力，能在一晚上就修炼出如此炉火纯青的技术来，他们也是相当佩服自己了。菜是点了不少，不过多数人都没有什么胃口，直到结束看着桌面上的剩下的菜腹中还是空的，也就喻文州一个人吃的津津有味，至于黄少天就光顾着喝闷酒了。不过临了结账的时候喻文州还是拦住了黄少天没有让他付钱，递上了自己卡后解释到“本来就是我打扰你们的聚会了，我又是领导，理应我来请。”此举算是让他在黄少天心里的印象分提高了那么一点，觉得其实喻文州也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付钱的时候还是很绅士风度的。
当然事后黄少天也在忏悔，怎么能因为一顿饭就被喻文州收买了呢？这是十分不符合他对自己的要求的，违背了他一开始为自己定下的目标，说好要联合众人与子同仇一致对外呢？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吃人嘴短替喻文州讲话了？一天时间不到就叛变了，这还是他黄少天吗？说出去不怕被嫌弃的啊？他这个副部长这么爱面子怎么能允许这么有损形象的事情发生呢？索性黄少天喝的有些多了，睡了一觉起来早就把当时的情绪忘了个七七八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黄少天依旧坚定着自己的想法，一定要让喻文州知难而退，广告部还是他的天下！
虽然黄少天对喻文州抢夺了自己的位置，不过面对他的工作能力还是不得不心悦诚服的，短短的一周时间里见识到了这位广告部新任部长的业务开展能力有多么的强劲。原本纷乱的业务线就算是黄少天本人在一个新环境里也不可能在这么快适应的，但喻文州在一周后的晨会上已经能熟练的给老总回报上周的工作进度了，让黄少天不得不重新考虑起“能者居上”这四个字来。他之前的印象里喻文州不过是一个靠着关系上位的花花公子，海归多了，真才实学的其实也不过尔尔，毕竟他是一个相信眼见为实的人，自从上一回在年会上对喻文州形成了固有的印象之后几乎是没有半点想改变的意思，结果这桩桩件件能够印证喻文州实力的事情在不停的刷新着黄少天的认知。他之前就表示过很多难缠的甲方他自己都办法全身而退，毕竟他的言语功力是有目共睹的，就算这样有时候也会被一些不讲道理的人弄得焦头烂额。不过喻文州就不会，面对讲不通的人他也会又不讲道理的办法来处理。几番下来黄少天有了打开了新世界的感觉，他印象中应该和气生财的谈判到了喻文州身上更多的是几分硬气，问题是对方似乎还很买他的帐，有时候让黄少天有了种翻身农奴做地主的错觉，连电脑里的PSD文档看起来都亲切和蔼了几分。
他这样的变化自然是被郑轩等人看在眼里的，午饭时间郑轩夹着菜看了看四周没有什么可疑人员对着黄少天耳语，“哎黄少，说好的要在广告部称王的呢，我看你现在有点被招安的架势啊，别说是我们了，据说上面领导都很满意我们现在广告部的状态啊，正副部长和谐相处共创双赢呢。”
郑轩这一点倒是没有胡说，就连开会时老总都不自觉的会拿起黄少天和喻文州来举例子，在有人抱怨一些不好处理的案子时，领导总会指着他们俩一脸严肃的教育着，“你们看看人家广告部，什么时候让我操过心？上个季度的报表也都已经在公司内网公示了，业绩的百分比和客户的满意率可是成正比的，你们市场部呢？看看这预算做的是什么？和实际差了这么多，是等着我自己掏腰包给你们补吗？”方锐被堵的是哑口无言，现在市场经济都是瞬息万变的，银行汇率还一天一个价呢，他又是不神哪能做到分毫不差的预测？一边给自己的顶头上司林敬言使了个眼色表示自己撑不住了让他给上峰解释去。黄少天在一旁努力的憋着笑方锐面上一脸歉意倒是没客气的抬起脚狠狠的踩了黄少天一下。广告部业绩蒸蒸日上？他这个副部长当初说好的不可能和喻文州和谐相处的呢？他真的想把两个人的聊天记录打印出来甩到黄少天面前问问他脸疼不疼，当初都快不共戴天的仇恨了，现在这才多久啊，就已经变成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少说他和黄少天也认识不少年头了，方锐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友谊就是拿来喂狗的这条真理。
“其实我后来仔细想想，多一个人帮忙，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啊。”黄少天端着餐盘环顾着菜色，“你想想有人替你在前面挡着，有什么难听的话也传不到你耳朵里，何乐而不为呢？主要是有人承担了和上面那些老头子的摩擦，还不用自己受气，我觉得这就很合我心意。喻文州本来就是他们自己人，当然是舍不得训斥的，一本万利的买卖，多好，我又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
“啧。”郑轩有些嗤之以鼻，“您的豪情壮志呐？这就沉迷于温柔乡了？合适吗？你可是已经把客户资料和人脉都交出去了，要是有一天我们自己出去单干了，资源可就全是别人的了。而且你也说了现在甲方都比较买他的帐，以后你要是自己再去谈，可就是事倍功半了。”
“硬骨头是难啃，现在丢了，以后可是连块肉都吃不到了，得不偿失啊黄少。”
郑轩说的也是中肯直言，黄少天夹菜的手顿了下，很快又恢复如常，调整好了自己一闪而过的凝重表情，“这一点我也想过，所以我当初说自立门户还为时尚早，就是因为客户认得是我们这个公司的招牌，并不是我个人的能力，而喻文州现在所做的也是为了这个公司在累积声誉，我多少也只是沾个光罢了。”他叹了口气，“放心吧，我自有打算，我身后还有你们呢，不可能只为了我一个人着想，总不能委屈了你们。”
“话是这么说。”郑轩琢磨着又开了口，“不过黄少，你有想过吗？其实可以把喻部长拉入我们自己的阵营啊，我看他个人能力这么强，应该也不愿意屈居人下吧？虽然他的权利要比一般的部长大上那么一些，不过终究是不能选择自己面向的客户人群，很多难搞的还不是上面硬塞的，我们这行谁不想能自己豪气的拒绝甲方。你要不要考虑去试试？我觉得有戏。”
“你可拉倒吧郑轩。”黄少天瞥了他一眼，“这话就当没听见，传出去咱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喻文州个人能力是强，但是你也要搞清楚，他可是上面派下来的人，你会为了一个陌生人脱离了你的靠山吗？醒醒吧，这年头能让人不清醒的只有两样东西，金钱和爱情，我并不觉得我有钱能开出一个能让他满意的高价，至于爱情。”他嗤笑了一声，“你们要是谁是个妹子并且有高学识高智商长得还倾国倾城等等方方面面都优秀的话，倒是可以去给这个时时刻刻都保持头脑冷静的喻文州试一试美人计看看他能不能为之倾倒。”
“只可惜我们没有一个人满足这个条件，别做这个春秋大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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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